那天不欢而散,以顾璟和顾时白的脾气,我以为他们一定不会再来了。
没想到第二天,顾时白背着个小书包,又出现在我家楼下,这次只有他一个人。
物业联系我的时候,我正在画画——
伊犁美丽的草原上,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在肆意奔跑。
我没有薇薇任何照片影像,我怕随着时间推移,有一天我会记不清她的模样,所以平常做得最多的,就是一笔一笔把记忆中的她画下来,从婴儿到她生命最后定格的五岁。
我画了很多很多,堆满了家里的每一处角落。
可我后来又想,我的薇薇怎么能只在病床上呢,所以我每隔一段时间会去旅游拍一些美景,再把她和这些美丽的风景画在一起。
这一幅,我画得有点慢,在新疆骑马的时候,我摔伤了右肩,抬手还有些吃力,以至于这幅画断断续续画了一个月也没完成。
那是我第一次骑马,挑中那匹白马时,马队的小哥有些犹豫地劝我,说这匹马性子不好,欺生,摔了好几个人。
我笑着说没关系,因为那匹白马实在漂亮。
结果一队人行至半途,那白马果然耍起了性子,突然跪下前腿,把我摔到了草地上。
同队的人都吓了一跳,有一个小女孩在她妈妈过来扶我的时候,担忧地用小手帮我轻轻拍掉脸上的草屑,嗓音甜甜地问我:
「阿姨,你痛不痛?」
我后来帮她和她妈妈拍了好多照片,她让我想起了薇薇。
但其实薇薇上辈子到过离家最远的地方,就是这座海滨小城。
那时,她健康状态稍好,我计划全家一起度假。
可是顾璟说他忙,顾时白说要参加顾璟公司新游戏的测试,最后只有我们母女俩来这里。
那短暂的数日宁静又美好。
白天我在屋子里教她画画,清晨和傍晚就一起去沙滩上捡贝壳。
她说,等病好了,要一辈子生活在这个地方。
所以离婚的时候,我只要了这套海景房。
这是属于我和薇薇的家,与顾时白,与顾璟无关。
我一点也不想让顾时白踏足这套房子,没有犹豫就把顾璟和顾父顾母的联系方式给了物业。
没过几分钟,物业的电话又打过来,说他联系顾璟的时候,顾时白跑进小区,不见了。
顾时白到底是我无微不至养大的,我怎么也不可能真放任他出事。
我叹了口气,放下画笔,下楼去找。
我把整个小区找了一圈,找得满头大汗,最后却看见他等在我家门口,脸上写满了「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」的得意洋洋。
我没说什么,开门的时候,任由他一溜烟钻进去,像只骄傲的小狮子,昂首挺胸地开始到处巡视领地。
他问我:「哪个是我的房间?你肯定给我买了游戏机吧,我要去房间玩游戏。」
我没回答,让他坐在客厅等顾璟来接他,又继续坐回画架前专心为画收尾。
才画了没几笔,就听见儿童房里传来巨响。
我快步走过去,看见挂在床头墙上的那幅画摔在地上,画框四分五裂,被撞倒的香氛液将薇薇的脸浸得面目全非。
顾时白踩在床上一脸无措地看着我:
「我,我不喜欢这幅画,你为什么要把别人的画像挂在我的房间?你为什么在画里抱着她?」
我知道他也许只是想把画取下来,不是故意摔坏的,我也知道他还是个孩子,不该为他不明白的事情发脾气,但说话的语气还是免不了有几分生硬:
「我不是让你在客厅等你爸爸吗?不要再乱碰东西。」
他察觉到我克制的情绪,神情显出几分脆弱:
「以前我摔坏东西,你都会先问我有没有受伤。」
我没有回答,目光落在被他踩脏的床单上,控制不住地皱眉:
「你先下来。」
他依旧站在床上没有动,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:
「妈妈,你画的这个女孩是谁啊?
「你为什么画她画那么多?
「为什么家里每幅画都是她?」
他还太小,还不会掩饰眼中的惶恐和不安。
他看到了堆满家里的那些画,画上的女孩有着和他相似的眉眼。
「妈妈,为什么门卫大叔,还有住在这里的叔叔阿姨都说你没有儿子,只有一个女儿?
「我说我是你儿子,他们还说我是骗子,我拿出我们的合照,他们也不相信。
「这是我的房间,对吗?」
他从床上跳下来,仿佛要证明什么似的拉开衣柜,却在看见满衣柜的公主裙时愣住了。
「你为什么买这么多裙子?
「我的衣服呢?
「为什么没有我的衣服?」
他在衣柜里到处翻找,最后一无所获地瞪大眼睛望着我,想要从我这里寻求一个能够安抚他的答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