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娘一直病着,杏娣的住处是我爹安排的。
我家就是个一进的小院,地方窄小,他就让杏娣睡在厨房里间的火炕上。
若要跟她睡觉,就叫她去铺设华丽的书房。
但是杏娣挺满意:「往日在旧主人家,我都是灶下支张板床的,如今一个人一间屋,我给老爷夫人烧香磕头。」
我娘看着她那喜气洋洋的神情,突然眼泪就下来了,把杏娣吓了一跳。
我娘后来说,她突然就意识到,她和杏娣,性情南辕北辙,家世天上地下,但其实,她们和全天下的女人一样,骨髓里都浸透了夫为妻纲、逆来顺受。
我娘爆发了。
那是她第一次跟爹争吵,也是她第一次跟人吵架。
她骂爹不是人,这么热的天,让杏娣一个千里迢迢跟了他回家的女人睡厨房。
我爹激怒之下打了我娘一耳光,还来扯她的头发。
杏娣在旁拉架拉不开,一着急,一头撞在了我爹肚子上。
我爹被撞得一个趔趄,气呼呼丢下一句「好男不跟女斗」,甩袖走了。
留下我娘抱着杏娣哭,她说:
「咱们家虽然不富裕,房子还有两间。我这就把东厢房收拾糊裱,再添上几样花梨木的精致家具,你就住进去,早晨晚上守着我和大姐儿。你也别叫我夫人,叫我一声姐姐,咱们俩这辈子就做伴儿了。」
杏娣怔愣了。
她圆圆的大眼睛盯着我娘,许久,才突然双手捂着脸,哇哇大哭:「姐姐,姐姐啊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