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得让他们知道,一旦有一天我不高兴了,悬在他们头上的那把刀随时都会落下来。
出了祠堂我神清气爽,这下那群蠢货总该明白,那些木头牌位不过是摆设,我才该是姜家真正的祖宗。
阿夏尤不满足,气鼓鼓地问:「小姐,就这么饶了他们吗?咱们就应该把人手全撤出来,六百块便宜他们了。」
我踮起脚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,教她道理:「赶狗莫入穷巷,许孝里米虫一个,死了也不算什么,用来杀鸡儆猴刚刚好。」
更何况在外人眼里,那群老东西还算有头有脸。留着他们,会比费力剿灭他们有用得多。
而且我现在也没有心力去和这群老不纠斗法,父亲留给我的东西可不是只靠一个姓氏就能接得住的。
不管口号喊得怎样响亮,怎样信誓旦旦,可活跃在军事、商界、政治的女性毕竟在少数。
料理那些虎视眈眈的对手和刺头,可比吓唬这些食古不化的老东西要难得多。
我父亲新丧,这些自诩「忠心诚信」的人当然不会明晃晃使刀子。他们只是妄图站在上位者的角度,俯瞰我的无措。
姜家名下十几个厂子突然同时闹了罢工。更了不得的是,还搞了一场联名上书,说什么罢免我?
姜家是私人企业,罢免当然是一场笑话,那些人的真实目的不过是想给我难堪,要我知道我根本不得人心。
他们既然想逼宫,我怎么能不捧场呢?
「那就先关张吧。最近的确不景气,既然厂子关了,那些管事的自也不必留。我要赏这些叔伯脸面,吩咐下去,本月七号,我大宴宾客,亲自为他们送行。庆祝他们功德圆满,从姜氏退休。」
管家本来就急得满嘴燎泡,这下更是捅了马蜂窝:「关张?小姐,我们要赔很多的。」
我反问道:「那又怎么样?难道我赔不起吗?对我来说不过九牛一毛,对他们来说可不一样了。就算为了这份生计,有的是他们求着我的时候。」
管家当然不是担心那些刺头:「那工人怎么办?一次性下岗这么多人,会出乱子的。」
管家年龄快赶上我爸爸了,我怕给他急出个好歹,赶紧说:「谁说要工人下岗了?他们拖家带口,就指着这一碗饭吃呢。我姜氏又不是倒闭了,厂子关了,我照样养着他们。」
我挥挥手招来阿夏,给她派了个差事:「上次你不是夸了一个报社的小哥俊吗?姜家老东西给的那六百大洋送来了,你拿上些钱,就去他们报社,指明那个小哥为我写一篇报道。钱可以多砸,务必写得要好,版面要大,要醒目。」
阿夏欢快地应了一声,高高兴兴地去了。她知道我向来大方,做完了这件事,剩下的钱就归她了。
有钱能使鬼推磨,长得俊的鬼也不例外。三号的时候,报纸的头版头条明明白白写了【女商姜芜,闭厂不断岗,仁义当先。】
报纸上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下无,说我富比石崇,义薄云天,心怀民众,大公无私……什么好词儿都往我身上堆,听得我自己都躁得慌。
姜氏的股价更是连番地涨,现在我就是姜氏的活招牌,有些人心里就是再不服,也没人敢说人心不齐这种话。
甚至还有学校请我去义讲,给学生们做动员。
我当然不会拒绝,这个时候还上得起大学的,大部分家境不会太差。
我夹带私货,着重讲了什么叫企业的「人文关怀」,讲我要给那些尊敬感谢的叔伯一个体面的退场。
义讲完毕,我还热情地邀请这些同学们参加七号的欢送会,响应者甚多。
观众凑齐了,好戏就要开场……
我正为明天的宴会挑选礼服时,阿夏扭扭捏捏走了进来,十分不好意思地把一包钱放在桌上,脸红了一片。
我挑眉盯着她,示意她有话就讲。
阿夏的脸更红了,像熟过头的苹果:「昂春说,不要咱们的钱,那报道是他自己愿意写的……」
昂春,这么快就直呼其名了?看来是关系有进展。
不过就算这个王昂春自己愿意写,报社也未必愿意刊发,何况是头版头条。
这么一算这个人不止没要钱,甚至还往里贴了。无端示好,必有所求。
我把手边的裙子一扔,正视阿夏:「我不喜欢拐弯抹角,你总得让我知道,这个人情卖给我,我该还给谁?」
阿夏知道再磨叽下去我真的会烦,这才开口:「昂春说,他不想待在报社了。他想,来咱们商会。他说他相信你,你能帮大家。」
我对帮大家可没兴趣,我做这些是为了自保。
看着她少女怀春的样子,我按了按额角,问:「你是怎么对人家描述我,他才对我有这些误解的?」
这回阿夏也不磕巴,也不扭捏了,那叫一个顺口:「我说小姐好,小姐仁义,小姐漂亮,小姐……」
我及时打断她:「行了。阿夏,你要知道,这个人情我是给你的,没有下一回了。」
想卖我人情的人多了去了,如果不是阿夏,他这份好我未必会收。毕竟能用钱解决的事,人情就显得麻烦了。
「除了写文章,他还会什么?」总不至于把人招进来,就是让他每天给我拍马屁写祝词吧?
阿夏明显愣了,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。我暗暗摇头,果然色令智昏。
「算了,既然拿得动笔杆子,誊抄账目往来总是会的吧?就让林叔带他,先好好学着。」
阿夏还想争取些什么,不过看我的样子,她最终还是没说话。新来的人有几个能直接跟着林叔的?这已经是不错的差事了。
我出席宴会时,早有记者等在那儿,问题一个接着一个。我只报以微笑,并不回答。
抬脚走进了大厅,向一众叔伯们嘘寒问暖,像极了一个恭顺的晚辈。
尤其到了黎维雨面前,我更加谦和:「黎叔,这次引退的可都是您的旧相识。我人年轻,面子薄,还请您多替我照料。」
根本不是什么「旧相识」,那些人都是他手底下的狗罢了。这场声势浩大的罢工,他才是幕后主使。
难为这老狐狸沉得住气,都已经到了这一步,竟然能按得住这些手底下的人。
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,直到有领头的突然发难:「一朝天子一朝臣,我们都老啦,大小姐看不上我们也是当然的。可怜我一把老骨头,离了姜氏,恐怕只能饿死街头喽。」
「是啊,是啊。我们陪着明达一步一步走到今天,只要姜氏好,就什么都不计较了。大不了就下去找明达,到时我们还是好兄弟。哪像如今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