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能有什么事,当下头等大事就是练琴。
梦想剧团一个月后考试,我想去当琴师,从小就想。
为此我付出了超乎常人的努力,但老师总说:「傅问夏,你已经弹得很好了,但离最好还差口气。」
这口气,看不见、摸不着,说不清、道不明。
老师说:「多听萧朗的演奏,那是骨子里透出的热情,像是把生命都倾注到了音乐里。」
我当然听过无数遍,可那是萧朗,我怎敢登月碰瓷?
萧朗是梦想剧团前首席,天才少年出道,全球巡演一票难求,实乃业界大佬,吾辈楷模。
可惜天才常常短命。他患上严重心理疾病,告别舞台没多久就在酒店顶楼纵身跃下,结束了短暂而辉煌的一生。
年仅 26 岁。
梦想剧团痛失团魂,急需挖掘新人,考试曲目正是萧朗的成名曲《梦想乐章》。
不用怕骨灰邻居们投诉,我将音响开到最大,反复地听萧朗,然后弹奏一遍又一遍。
不知不觉天黑了,不知不觉夜深了。
寂静无声的小区只有我这一盏灯亮着。
只有我这一个窗口传出人间的乐章。
正弹到无比沉醉,突然传来一声咆哮:「烦死了,第四小节是错的错的错的!」
我吓一跳,下意识转身。
哪有人,房门明明关得好好的。
但阳台窗户没关。
难道这骨灰房小区还来客人了?我大着胆子走到阳台上,目力所及依然是一片漆黑,只有小区路灯百无聊赖地亮了几盏。
「谁啊?」我大声问。
窗外扑棱棱一声,飞过一只鸟,然后重回寂静。
难道我练琴太投入,出现了幻觉?
我将阳台窗户关紧实,重新坐回钢琴前,仔细看了看谱子上的第四小节,没弹错。
嗯,一定是幻觉。
我甩甩头,沉下心继续弹。
刚弹了几小节,又是愤怒的咆哮:「弹一百遍也是错的!别弹了!」
这回我听得清清楚楚,是个男人,而且离我很近。
仿佛就在我身边。
此时门窗都已关严实,而屋子里并没有人。
我毛骨悚然,压制着声音颤抖地问:「你到底是谁?」
那声音似乎很不耐烦:「你管我是谁,天天听你弹这破曲子,还弹这么烂,老子心烦。」
这话可就不服了。
本人虽籍籍无名,却也是着名音乐学院毕业,还拿过优秀毕业生奖,谁敢说我弹得烂?
「不懂别瞎说。」我大着胆子怼空气,「第四小节没弹错,听得懂么你。」
空气沉默了。
呵呵,果然是不懂装懂。我轻哼一声,转过身打算继续弹。
脚刚踩上踏板,那声音又响了:「如果你没弹错,那就是谱错了。」
我心中一动。
到我这分上,看谱是基本功,不可能弹错。但的确有好几处,我怎么弹都弹不出萧朗那个味儿。
包括第四小节。
「这是梦想剧团出的谱……」
话音刚落,「叮」一声,钢琴竟然自己响了。
可我压根没弹,我两只手都还没放上去呢。
又是试探的两声。
这回我看得清清楚楚,琴键自己在跳动。
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弹奏。
这双手先是稍作试探,很快就自信起来,优美的琴声在夜色中响起。
正是《梦想乐章》。
我的眼睛看不见他,但我的耳朵「看得见」。此时,钢琴仿佛隐藏了巨大的能量,要借由这双手喷薄于世人。
这是我此生听到的最好的演奏现场。好到我心潮澎湃,哑口无言。
一曲终了,余音不绝。
许久,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叹。
悠远,满是遗憾。
我这才回过神,问:「是你弹的吗?」
我声音很轻,很柔,生怕语气重一点就惊动了这个无形的来客,就打破了这一刻的美好。
没想到刚刚还在轻叹的这位,突然又暴躁起来:「不是我难道是鬼!」
话一出口,空气都凝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