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看向李不澹,他正把玩我的助听器。
我只能看见他唇角蠕动,似乎说了不少东西。
然后他抬头,看着我的眼睛说:
「像你这种聋子不应该去上残疾学校吗?你以后只能戴着这个助听器了吗?」
那一刻虽然我听不见他的声音,但是他说的什么在我眼里无比清晰。
距离我接到诊断书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,从我有了助听器以后几乎没有摘下过它。
我知道我表面上云淡风轻都是装的,我很害怕我已经听不见了这个事实。
李不澹张牙舞爪地在我眼前摆弄着我跟这个世界最后的连接,我心里腾起一阵怒火,也忘了父母交代给我的话,反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。
李不澹被我扇愣了,我趁机夺回助听器戴好。
他缓缓伸手摸了摸我扇过的地方,用舌头顶了顶那半边迅速红起来的脸,难以相信地瞪着我:
「你他妈敢跟我动手?」
他长得跟我差不多高,但是因为常年规律地锻炼,有一层薄肌,我跟他正面刚起来肯定是下下策。
他站起来捏着拳头要揍我的时候,我说:
「李不澹,我喜欢你。」
班里突然静可闻针了。
就连李不澹本人也猝不及防地愣在了原地。
过了一会儿,另半边脸也可疑地红了。
磕磕巴巴地跟我说:「我,我不喜欢男的。」
4
我跟李不澹开始了同桌生活。
很快我就摸清了他上课的规律,第二节课来班里,把书包放下。
接着就出去打球或者翻墙出去泡吧。
我们之间除了他摘我助听器那次,再也没什么别的交流。
在这里也的确没有什么学习氛围可言。
张帆跟他的小弟三天两头地找我麻烦,我经常从桌子里看见死虫子。
我虽然长得不算十分阳刚,但好歹心智也是十八岁的正常男性。
他们拙劣的手段不光伤害不到我,反而徒增笑料。
不多时张帆他们就发现了这一点。
所以他们几个人带头把我围在了男厕所。
为首的张帆伸手揽过我的肩膀。
我扫他一眼,把他手打开。
他有些激恼,又过来夺我的助听器。
我练了四年太极,最懂什么叫四两拨千斤。
他那些在学校打架混出来的凌乱的招式,我都不用上心就可以把他的手打回去。
我非常清楚我想要什么效果。
张帆带来的那群人朝我围攻的时候,我就没再反抗了。
我需要一些契机跟李不澹破冰,眼下看来最有效的是苦肉计。
我暗中委派私家侦探去调查他。
最近才给我一些反馈,说李不澹的生母,有先天失聪的毛病,因此在这段联姻里,并不受李不澹父亲一族重视。
因为家世原因,一直有人打着某些治疗的幌子接近李家,还有些人惯会落井下石。
李家就把那个怀孕的可怜女人送到了国外,对外说去疗养,但一直都在封锁消息。
直到她产下李不澹,李不澹父亲迫切地跟她离婚,娶了另一个世家小姐。
所以李不澹见到我这个真聋子,才会有些动容。
但他不知道,我这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,接近他的契机。
5
那些人下手没轻没重,我鼻青脸肿地坐回位置上,就惹来了苏清照一声惊呼:
「徐终朝,你这是……」
我助听器被踩坏了,勉强能靠嘴唇的形状判断她大概在说什么。
我摇摇头。
正好李不澹回来。
苏清照似乎还在说什么,她站起来,情绪很激动,朝着李不澹。
李不澹愣在原地。
我心里笑了笑,觉得自己真的是又下贱又卑劣。
很快李不澹就做出了反应。
他揪着张帆来我面前:「给徐终朝道歉。」
我偏过头,没有说话。
低血糖的毛病犯得恰到好处,我直直地向后倒,李不澹大跨步直接迈过来伸出双手接住我,我还有意识,只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他大概是见我醒着,就皱着眉扶正我,坐起来之后,仅存的意识就消失了。
醒来是在校医院,李不澹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,苏清照正在一旁给我剥香蕉。
我挂着葡萄糖,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短路。但随即恢复过来。
「不好意……」
我下意识开口,耳边一片死寂,我不知道我刚刚说出了怎样的声音,是大是小,能否听清。
我愣在那里,把心里的情绪压下去。
李不澹跟我打手语,说,你低血糖。
我当然能看懂,我特意学的。
我点点头。
苏清照把香蕉递给我,很慢地说:需不需要叫你家长来?
我摇摇头。
来干什么,夸我有本事博了李少爷一点关注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