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末，午后。

顶着顾云琛外壳的陆晨曦，站在沈家别墅主宅侧翼一栋精致小楼的门前，紧张得几乎能听到自己（属于顾云琛的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。

这是顾云琛母亲，沈宏远第二位夫人柳清音的住所。根据顾云琛（陆晨曦身体）的指令，她今天必须来“探望母亲”，并且要小心观察，留意任何异常。

陆晨曦深吸一口气，模仿着顾云琛平日略显清冷的表情，按响了门铃。

开门的是柳清音的贴身佣人吴妈。看到“顾云琛”，吴妈脸上闪过一丝惊喜，随即又变得有些拘谨和疏离：“二少爷，您来了。夫人她在花房。”

陆晨曦点了点头，尽量自然地走了进去。屋内的装饰典雅而温馨，但与主宅那种奢华逼人的气势相比，显得格外安静，甚至……有些冷清。

她在花房找到了柳清音。那位传闻中因儿子叛逆、丈夫冷落而常年郁郁寡欢的妇人，正背对着门口，细心地给一盆兰花修剪枝叶。她身形纤细，穿着素雅的旗袍，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。

“妈。”陆晨曦学着顾云琛的语气，生硬地喊了一声。

柳清音动作一顿，缓缓转过身。她的面容保养得宜，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华，但眼角眉梢带着化不开的轻愁。看到“儿子”，她眼中掠过一丝微光，但很快又沉寂下去，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：“来了。坐吧。”

语气平淡，近乎冷漠。

陆晨曦依言坐下，心里却有些奇怪。这对母子的相处模式，比她想象的还要疏远。她想起顾云琛提及母亲时，那复杂难言的眼神，里面有怨，似乎……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牵挂？

吴妈端上来茶点。气氛沉默得令人尴尬。陆晨曦搜肠刮肚地想找点话题，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靠墙的一个多层书架。书架很整洁，但最底层的一个角落，似乎放着什么与周围环境不太协调的东西——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、深蓝色的硬皮盒子，边缘微微磨损。

趁着柳清音去接电话的间隙，陆晨曦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，蹲下身，轻轻打开了那个盒子。

里面的东西，让她瞬间怔住。

不是珠宝，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。而是厚厚一叠剪报、照片和一些零散的获奖证书。

剪报已经有些泛黄，日期从十几年前一直到最近。内容无一例外，都与顾云琛有关。从他小学时参加的航模比赛获奖消息，到中学时在奥数竞赛中夺冠的报道，再到他远赴海外求学、创办瀚海科技、直至近期回归沈氏的财经新闻……所有关于他的公开报道，都被小心翼翼地裁剪下来，按照时间顺序整齐地粘贴在专门的剪贴本上。

那些照片，大多是从报纸或杂志上翻拍的，有些甚至模糊不清，但都被人细心地抚平褶皱，珍藏起来。还有他小时候画得歪歪扭扭的图画，得过的三好学生奖状……

陆晨曦的手指拂过那些充满岁月痕迹的纸页，心头巨震。

这哪里是冷漠？这分明是深埋于心底、无法宣之于口的、最深沉的爱！

柳清音接完电话回来，看到“儿子”正蹲在书架前，手里拿着那个盒子，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，嘴唇翕动了几下，想说什么，却最终只是扭过头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：“看那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……都是些陈年旧事了。”

陆晨曦抬起头，看着柳清音强装镇定的侧脸，和那微微泛红的眼圈。她忽然全明白了。

这位母亲，并非不爱自己的儿子。恰恰相反，她爱得太过深沉，也爱得太过无力。在这个家族里，丈夫的偏心，长子的打压，让她为了保护自己更偏爱的次子，不得不戴上冷漠的面具，刻意疏远，以免成为沈墨言攻击顾云琛的软肋。她只能通过这种隐秘的方式，默默关注着儿子的每一步成长，每一次荣光。

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陆晨曦的心头。她不是顾云琛，她无法体会他们母子之间具体的心结与隔阂，但她能感受到这份沉默而伟大的母爱。

她站起身，走到柳清音面前，用属于顾云琛的低沉嗓音，却带着陆晨曦特有的真诚和温柔，轻声说道：“妈，这些……不是没用的东西。”

她拿起一张顾云琛初中时获得物理竞赛一等奖的剪报，指尖轻轻点在上面：“我记得这张。那天颁奖典礼下大雨，您偷偷站在礼堂最后面的角落，等我领完奖，又悄悄走了。我……其实看到您了。”

这是顾云琛记忆深处，一个模糊的、不确定的影像。此刻被陆晨曦用笃定的语气说了出来。

柳清音猛地转过头，难以置信地看着“儿子”，眼眶迅速积聚起泪水，嘴唇颤抖着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。

陆晨曦继续说着，将剪贴本里记录的事件，与顾云琛偶尔流露出的、关于童年和少年的零星记忆片段结合起来，用一种笨拙却无比真挚的方式，诉说着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细节，那些看似被遗忘、实则深藏于心的瞬间。

“我知道……您一直看着我。”陆晨曦（顾云琛身体）看着柳清音的眼睛，一字一句地说，“以前是我不懂事，让您担心了。以后……不会了。”

柳清音的眼泪终于决堤，她慌忙用手帕擦拭，却怎么也止不住。多年来筑起的心墙，在这一刻土崩瓦解。她伸出手，似乎想碰触“儿子”的脸颊，却又怯怯地收回。

陆晨曦主动上前，轻轻拥抱了一下这位浑身紧绷、情感压抑了太久的母亲。她能感觉到柳清音身体的僵硬，以及那细微的、无法抑制的抽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