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去的路上，下了好大的雪。

车窗外大团大团的雪花，像极了被剪烂的大熊里飞散的棉絮。

爸爸在驾驶座上抽烟，后视镜里，他的眉头始终没松开过。

“回去了少欺负你妹妹。”

他终于开口，声音里带着浓重的不耐和疲惫。

“当初就当是我们错了。”

“你现在也快十八了，是大姑娘了，你也体谅体谅你的父母。”

“你要是有你妹妹一半听话懂事，我跟你妈能这么多年不来接你吗？”

几句话，又把我拉回现实。

好像之前那个会心软理解我的爸爸，是我的一场幻觉。

我甚至还没进家门。

已经被预设成了会欺负妹妹的坏人。

什么叫做‘就当是我们错了’呢？

一家四口，楚河汉界。

我们，你。

就连他们十年不接我回家，也是我的错，也是我活该。

在这一刻，我直观感受到了，他们以前说我小心眼，说我爱斤斤计较。

是啊，我就是小心眼，我就是计较。

他说的每一句话，都令我痛苦。

他们不计较，他们大度。

是因为痛苦的不是他们罢了。

我让他们不开心了，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把我扔掉。

十年。

最初，我甚至幻想过他们会突然出现接我回家。

我幻想过，如果他们跟我道歉，我就不计较了。

后来我想，大人都是好脸面的，说不出道歉的话。

只要他们愿意把本属于我的生日礼物还给我，我就原谅他们。

最后，我默默在心里念着。

只要他们先主动跟我说话，主动带我回家，我就跟他们走。

不算外婆的葬礼。

十年里，我们见过八次面。

第一次，我开开心心的以为他们是来接我回家的。

可爸爸看见我，就立刻冷着脸问，“知道错了吗？”

一句话，便把我拉回当初被赶出家门的那天。

让我一次又一次的思考，我错了吗？

我错在哪儿了？

为什么必须是我认错才行呢？

我想不明白，说不出来。

于是我选择不说话。

而这在他们看来，就是我不知悔改，就是他们给我的惩罚还不够。

于是一次又一次。

“知道错了吗？”

不知道。

我不知道。

所以后来，我再也不期待他们出现，再也不期待回那个家了。

那个我必须受尽委屈，必须无条件低头认错，才肯让我进门的家。

没有任何值得我期待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