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婧趴在地下室那一方小小的窗户上。

她多希望自己的妈妈能停下来，能回过头，哪怕只是低头看一眼。

只要她低下头，就会发现她的女儿同样也在期盼着她。

可程女士不会低头。

她生来骄傲，强大，有目标，有理想，有无尽的向上的驱动力，可她就是不会低头。

不会向背叛自己的丈夫低头。

更不会向背叛自己的女儿低头。

她要一直往前走，把背弃她的所有人甩在身后。

精致的娃娃会被摔碎在程婧面前，殴打，***，虐待和饥饿伴随她整个童年。

直到10岁。

那是第一次有人在她面前停下脚步，蹲下身，认认真真地看她一眼。

“小孩儿，你怎么每天都在地下室里？”

“小孩儿，你爸妈不让你出来玩儿吗？”

“小孩儿，你的脸怎么了？被爸妈打了？是因为淘气吗？”

“没事儿，你别难过，我翻墙逃课和同学打架的时候，我爸也会打我，都是小事儿，忍忍就过去了。”

别的小孩儿是要翻墙逃课和同学打架才会被打吗？

程婧不知道，她只是听着，怯懦的一句话都不敢说。

“小孩儿，你怎么又受伤了？你爸妈经常打你吗？”

“小孩儿，你怎么都不说话呀？”

积满落叶和尘土的采光天井上，被擦出一小块儿透亮的天空。

少年的脸在程婧眼前放大，可她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。

她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吃东西了，浑身又冷又热，到处都疼。

那时的她还不明白什么是死亡，只觉得自己好难过，好难过，难过得想要一觉睡过去，永远不再醒来。

可她看着天井上透出的那一小块儿光，又觉得如果明天也能看到这样的太阳会很好。

可她真的要一辈子都在这个小小的天井里看太阳吗？

眼皮越来越沉，她控制不住地想要睡过去。

就在这时——

“嘭！”

“嘭！”

“嘭！”

持续不断地锤击声响起。

直到，“哗啦”一声。

密不透风的天井被砸开一个豁口，不知是哪个季节的风争先恐后地灌了进来，扑在程婧脸上。

她费力睁开肿胀的眼睛，正对上少年带着担忧和惊喜的眸子。

他倒挂在天井的豁口上，热情地朝他挥手打招呼，仿佛那些尖锐的玻璃根本无法伤到他分毫。

他说：“我叫秦述，陈述的述，你叫什么？”

程婧想了想。

她还记得自己的名字，她叫程婧。

她还记得程女士给她起这个名字，是说她来得太晚，如果早一点，爸爸妈妈就能早点爱她。

可程婧现在说不出话。

连早些时候程女士教过的礼貌，都做不到。

小秦述发现了她的异样。

天井上的洞口砸得更开了。

少年只是往一旁的下水管道上拴了根跳绳，就敢从那个狭小的洞口跳到地下一层的地面上。

程婧没能像她期待的那样一睡不醒。

但她也多了个朋友。

一个秘密的朋友。

砸开的天井洞口扣了一张泡沫板，上面或许还压着一块大石头。

这是程婧猜的。

因为这块泡沫板不会被风吹走。

但偶尔也会渗些雨滴下来。

于是，这方不大的地下室里也有了四季。

比四季更多的，是秦述上学时，用吊框丢下的早餐和牛奶，是晚上放学时，不经意间落下的童话书。

更是每一个生父和后妈不在的日子里，挪开泡沫板跳下来陪她的少年。

他教她认字，给她念武侠小绿轴说。

直到——

他们被发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