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个聋子,但男友是个极有名的钢琴家。男友的白月光看不见,演奏会前夕,他突然求我。“叶姝说她想亲眼见一见我弹琴的样子。”“你把眼角膜给她,让她替你感受完整的世界,好吗?”可我是个画家呀。1.唐梧的朋友都说他拎不清。非要找一个一辈子都不清楚他多有才华的女朋友。“唐哥你也太能忍了,这要是换我,得憋屈死。”我坐在唐梧身边,默默地剥橘子。他们是如何劝唐梧放弃我的,其实我都清楚。耳朵听不见,总归是能看的。他没注意,其实在他的正对面有一面反光的玻璃。让我正好可以看到他的口型。唐梧一边搂着我,面上是我熟悉的深情样子。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样。“温芙挺好的,从我白手起家时就一直跟着我。”“也没有换了她的打算。”“只不过可能会让她做出一点牺牲。”说完之后,他似乎是有些心虚。低垂着眉眼看向我。我仰头和他对视,然后将剥好的橘子放进他嘴里。“甜吗?”我笑着问,可就快要掩饰不住眼底的泪。有点泪失禁。但唐梧却没看出什么问题。揉了揉我的头,然后整个人放松了下来。对于唐梧来说我确实很好。相反的,是他一直在拖着我。如果不是因为要实现他钢琴家的梦想。说不定在耳朵意外聋掉之前,我就能有比现在更好的发展。这些年来我一直不觉得消耗自己去托举他有什么问题。爱一个人难道不就是要付出吗?可现在我迷茫了。手里捏着剩下的橘子,呆愣着不知如何是好。见我没什么反应,有胆大的人开始起哄道:“唐哥你这是要辜负叶姝了?”唐梧垂着眸子替我擦拭沾了橘子汁的手指。嘴上应了一声:“是啊,叶姝人挺不错的。”“但我给不了她想要的。”“所以我想让她带着芙芙的眼角膜,最后看一次我的演奏会。”“然后就离开她,一辈子陪着芙芙。”唐梧说一辈子陪着我时,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的深情。在我额头上轻轻烙下一吻。我下意识地躲开,他皱眉。正巧手机震动了起来。朝他扬了扬页面。“有人买我的画。”说来也是奇怪。虽然平时我的画也不愁卖。可总会有一个神秘买家,会在我的心情沉到谷底时,准时买下一副我压箱底的画。这事唐梧也知道。他眉头一挑,挂断了画廊打来的电话。“又是那个神秘买家?”“他总是买你画的那些卖不出去的画。”“芙芙你心思单纯,别被人骗了。”“今天好不容易出来玩,你就陪陪我呗。”唐梧用手语在我面前比画着。漂亮的手指晃出了花儿,有些焦急地想要我留下来。他是舍不得我走。但总有人能让他主动放开我。不多时唐梧的手机就响了起来。我清晰地看到,是叶姝打来的。他接电话时刻意背对着我。忽然觉得有些没趣,趁着他没空理我,站起身沉默地离开。2.没过多久唐梧就追了出来。他拉着我的手面色不悦。“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?”急到忘了我听不见声音。过了一会儿他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似的,扳过了我一直躲着他的脸。却看到我满脸泪痕。他手抖了一下。但很快他又急匆匆地替我擦掉眼泪。甚至连手语都没来得及打。“芙芙,叶姝她刚刚闹着要自杀,我得去看看她。”“你自己回去,或者找刚刚包厢里的任何一个人送你回去都可以。”“别哭了,别让我担心好吗?”说完,他不等我回应便想要转身离开。我拉住了他。用他刚刚的话回问他。“今天好不容易出来,你陪陪我。”可只换来一句他沉着声音的:“这事人命关天,你不要无理取闹。”他甩开了我。我踉跄着后退,然后踩到路边突起的坎,就那么朝后倒去。膝盖被砂石磨得生疼。眼泪止不住地流出。模糊间却发现原本已经上车的唐梧,此时又朝我走了过来。手里还拿了一根绳子。一股大力忽然将我拉开。没站稳又崴了脚,我痛呼出声。唐梧却恍若未闻。“芙芙,刚刚医院打电话过来,说叶姝是因为自己的眼睛所以才闹自杀。”“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说了。”“叶姝说她想亲眼见一见我弹琴的样子。”“你把眼角膜给她,让她替你感受完整的世界,好吗?”不好。我推开了他,转身想跑,却还是被他拉住。“温芙,你不能见死不救!”这句话我没看到。因为我已经被他扛起来,粗暴地绑住了手扔进车里。车门上锁的那一刻,我只觉得绝望。“唐梧!你放开我!我不要捐眼角膜!”“我还要靠眼睛吃饭......”唐梧丝毫没有放开我的打算。可能他说话了,但我听不见。“唐梧我求求你了,看在我们十年的感情上,你放过我好不好?”“叶姝难道不可以接受尸体捐赠者的眼角膜吗?”这次唐梧终于有了点动静。他打开手机翻出了一个聊天界面。然后扔给我:对面可能是叶姝的主治医生。他说现在没有合适的尸体捐赠者。我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。“那就等啊,她的眼睛已经等了那么多天了。”“再多等几天不行吗?非要我的吗!”我几近崩溃。恐惧弥漫着我,几乎如潮水般让人退避不及。就在此时,医生的消息又发了过来。字里行间都透露着焦急。“唐先生不好了,您妻子跑到了天台上!”“她说如果在您的演奏会前治不好眼睛的话,她的人生就没有意义了!”还附带着一段视频。视频中女生像朵被***冲刷着的娇花。柔弱地坐在天台边。猛烈的风一阵比一阵大。她摇摇欲坠。脆弱又惹人怜的唐梧妻子。唐梧听到声音夺过手机,紧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之后,车猛地加速了起来。没有安全带,手脚被绑着。这一加速我的鼻梁猛地磕到了座椅上。温热的血从鼻腔涌出,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。3.忽然,车停了。刹得很急,我从座位上滚了下来。车门打开,唐梧急切地将我从车里拽了出来。上车前崴了脚,又磕伤了鼻子。刚刚又因为被唐梧粗暴地拽出,右手手腕卡在了车门中。我甚至能感受得到骨头被折断。惊呼出声,唐梧这才移开了看向楼顶叶姝的视线。“芙芙!”他看到了我被夹在车门下的手。红肿,隐隐约约支出来的骨头在撬动着皮肤。唐梧像是终于意识到了我才是他的女朋友。但也只是极其轻浅地吹了吹,我那几乎骨折的手腕。“芙芙,你再忍忍,等把叶姝劝下来了我就带你去处理伤口好吗?”脸上的血被他擦了又擦,可却怎么都擦不干净。手还被绑着,唐梧就那么拉着我往医院里跑。他跑得急,医院人又多。一路上我摔了不止一次。可他只是匆匆看我一眼,然后把我拎起来继续快步朝前走。电梯里我跌坐在地。唐梧喘着粗气靠着电梯。他面色痛苦不已,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头。记忆中他只这样痛苦过一次。那就是得知我听不见的那一天。从前的唐梧喜欢极限运动。蹦极,滑雪,潜水。我的耳朵,就是因为救他才聋的。当时他的潜水设备出了问题,附近又没有其他的人。是学了些皮毛的我冲下去救了他。在医院清醒过来后,就看到他坐在我的病床边。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。从此以后他便再也没有碰过一次那些运动。电梯门开了。唐梧甚至等不及我站起来。而是将我扛在了肩上。没有温柔,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感情都没有。只托起我的手臂,然后蹲下身将我拽上他的肩头。我像是个麻袋一样被他扛在肩上。上楼梯的那几步几乎颠得我胃里翻江倒海。天台上灌了几口风,几欲作呕。叶姝还没跳,只是坐在那。凛冽的风吹起她纯白的裙角,单薄的身子坐在那,美得像幅画。4.我什么都听不见。只被唐梧扔在地上。不多时,有人将我扶了起来。是等在一边的护士。温柔地拍去了我身上的土,替我解开了绳子。她看我的眼神带着些怜悯。脚腕几乎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,可我想逃离这里。我的耳朵已经因为他听不见了。眼睛不可以坏掉。但我似乎如何努力都跑不掉。我又被唐梧捞了回去,他紧紧地抓着我。拎着我的衣领,表情焦急地将我往前推。唐梧的嘴里说着些什么。可风沙太大,迷了我的眼。最后,我看到叶姝哭了。她的身子依旧向外,只扭头泪眼婆娑地盯着唐梧,慢慢开口道:“我无意插足你们的感情。”“如果是温芙误会了什么,那我只好用死来证明我自己的清白。”说完,叶姝扭过头去。动作极其缓慢地站起身,然后做势要跳下去。拎着我领子的力道瞬间消失。我的脚腕重复受到创伤,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。唐梧冲向叶姝的那一瞬,我也倒了下去。天台上有许多废弃的碎玻璃。尖锐的玻璃再一次刺伤了我的手。隔着层层人群,我趴在地上。叶姝躺在唐梧怀里。他空不出手来。我只远远地看到唐梧极其缓慢的口型:“等我,我马上来接你。”可我不想等,也等不到。那些医生护士像是有默契一般,在唐梧抱着叶姝离开后,没有一个人管我的死活。天台的门在我面前关上。大概是怕我跑了。忘了,唐梧是这家医院的投资人。我从小就身体不好,一直小病不断。陪着他刚刚起步的那几年,身体更是越来越糟。后来,他有了钱,就为我投资了这家医院。可现在,似乎已经变了质。不知过了多久,眼前的那扇门终于又被打开。我趴在地上无力动弹,血沾了满身。不知是谁在我面前蹲下,然后戳了戳我的脸。“喂,死了吗?”还没死,但快了。被沈列托着趴在他的手臂上。抬头就看见了面色不善般,站在门口的唐梧。“沈列,把她还给我。”沈列这人嘴毒。讲起话来不分敌我。他将我打横抱起来,见我一直盯着唐梧看,有些不满地啧了一声。然后单手抱着我,另一只手扳正了我的脸。“什么还不还的,她又不是个东西。”“......”唐梧见沈列不肯松口,又急地转向我。可我此时正被沈列掰着脸,压根看不见他。再次摔下去,我伸手勾住了沈列的脖子。“我的手好疼,不可以让它出事。”“带我去处理伤口,求求你了。”我疼到声音有些颤抖。可能脸上的血没擦干净,刚刚还沾上了灰土。所以,此时此刻的我大概丑得出奇。沈列的眉毛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。最后他还是一脚踹开了,想要来抢我的唐梧。“把她给你?”“然后你让一个画家无偿捐了自己的眼角膜吗?”沈列的语速很快,我看的大概就是这么一句话。唐梧的那些兄弟,从来都不会承认我画家的身份。只觉得我是小打小闹,根本不算个正经职业。全是靠唐梧养着我。沈列也是唐梧的朋友。“画家”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,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。只这一眼,就让沈列多说了两句话。“不然你就跟了我吧。”“我找人给你治耳朵。”不似刚才怼唐梧那时的语速,现在他在对我说时,极缓。我甚至能想象得出他那懒散的语气。吞了吞口水,我问道:“我的耳朵真的能治好吗?”没听到沈列的声音,但我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。他就那么轻巧地嗯了一声。我呆住了。我的耳朵很容易被治好吗?可为什么唐梧却告诉我,我的耳朵很难治?憋在心里思来想去,几乎每一种可能都被我罗列出来,又排除掉。最后留下的,也是我最不愿相信的。6.我伤得挺惨的。右手没有十天半个月都拿不起任何东西。最严重的脚腕被医生警告,一周之内不能下床走动。沈列坐在那摆弄着医生开的一堆药。我的思绪早已经被那个,不可能的正确答案挤满。“你这耳朵哪有你想象得那么难治。”忽然看到沈列的手动了起来。有些惊讶地盯着他。也盯着那些他带来的,那些难以接受的事实。“唐梧只不过是觉得他自己配不上你。”“所以才拖着你,不愿意让你去治病。”“他仗着你耳朵听不见,就曲解医生的意思。”“你要是真听他的话,感冒都能给你拖成肺炎。”“这天底下我就没见过比你还傻的人。”我不想哭的。可我真的忍不住。眼泪止不住地掉,慌得沈列左看看右看看。最后拍了两下自己的手。“我不是故意要说你的,我已经很收敛了......”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根本就张不开口说话。一直到病房的门被唐梧砰的一声踹开。我的哭声才被吓了回去。“沈列!你对她做了什么!”“滚蛋!”沈列没好气地怼了回去。把沈列骂得一愣。但反应过来后他显得更加暴躁。“温芙,你和我走,叶姝现在很需要你。”说着他想来拉我的手。我下意识地躲开,他也被沈列拦住。“你看看她现在这副惨样子,全都是拜你所赐!”“你怎么还有脸来要求她?”唐梧咬着牙狠狠地甩开沈列的手。“就凭她还是我女朋友!”“别以为你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!”“大不了就是工作室不再需要你出资,我们从头开始——”沈列是在我和唐梧最难的那一年开始给工作室出资的。算一算时间,大概是我同他见面后的第二个月。在此之前唐梧的工作室,一直都是靠我卖画在维持。他这么说,大概也是有恃无恐。觉得就算沈列撤资,我也会继续卖画,养活他和他的钢琴。所以我打断了他的话。“我不是了。”死死地盯着唐梧的口型, 终于能***一句话。“从你想把我的眼角膜换给叶姝的时候,我就已经不是了。”唐梧不可置信地看着我。“就算捐赠了眼角膜,你也还是可以看到东西的。”“你就因为这个要和我分手?”什么叫就。他都这么对我了,还不允许我生气和他分手吗?我气急,眼泪又是控制不住地流出来。“你觉得捐赠眼角膜没什么,那你去给她捐啊!”